202?0215
外頭的光線已經熄到僅剩下幾盞路燈，事務所辦公室裡也只剩程齊一人。
他的手指飛快敲擊著鍵盤，藍白色的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不見他的疲態，卻能見到與桌底的提神飲料罐數量相稱的專注。桌上散亂著紙張和便條紙，螢幕上還停留在其中一份未完成的調查檔案。
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他微微一頓，視線從螢幕移開，緩緩的望向門口。
方世烽推門而入，隨手將鑰匙丟在桌上，低頭解開外套拉鍊。
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氣，袖口殘留著些許水漬，然後脫下了防寒手套。空氣裡只有不天然的布料摩擦出的聲響。
程齊什麼都沒問，卻能猜到他剛從哪裡回來。
「怎麼還沒回去？」方世烽的語氣一如既往，但看著程齊的眼神透著一絲以這種情況來說，難得的放鬆。他走到桌前，單手撐著桌沿，低頭看向對方的螢幕，語氣裡帶著一點說不清的意味：「這個公司的加班費可能有點給太多了，員工這麼辛勤的過勞啊。到時候還要職業傷害賠償，好像需要謹慎考量了。」
「這種事情你有資格講嗎？」程齊抬頭，語氣有些不善。從方世烽進門的那一刻，他的視線就快速的掃過了身上各處，直到確定對方除了疲憊之外沒有明顯異常，才收回了視線。
方世烽挑了挑眉，「我怎麼了？」
程齊的手停在鍵盤上，思考了半響，幾秒後，他深吸一口氣，撇開視線：「沒，反正是不覺得早死這種事情輪得到你擔心。」
方世烽沒回話，靜靜地看著他。
這種擔憂，程齊不是第一次表現出來了，但當然是說不動對方。他自己也知道，說這些根本就沒有幫助，因為，這就是必須做的事情。想到這裡就會覺得這一切讓人疲憊到不如不想，這次他的語氣沒帶多少怒氣，反而帶著壓抑的無奈，甚至有點低落。
程齊是真的擔心。
意識到這點，方世烽忽然有些想笑。不是嘲弄，而是一種微妙的情緒——有人會因為自己去殺人而為自己擔心，不是害怕，也不是指責，而是純粹的在意「自己」的狀態。雖然這也是自己允許的結果，但存在的事實在這個瞬間就是，令人無法言喻的感到複雜。若要用任何詞彙去述說這個複雜，就是這個感覺，他挺喜歡的。
「我沒事。」他輕輕的回了一句，聲音比剛才低了一些，身上帶著剛從外頭回來還未完全散去的寒意，語氣裡卻透著一絲刻意釋出的溫和和隨意。「今天這種冷成這樣還下雨的地獄天氣，台中沒有宣紙人想出門。」
程齊皺了皺眉，似乎對這種敷衍的回應感到不滿。他一直都很討厭這個人刻意逼出來的善意，但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只是拉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隨便你。」
他不知道自己能管這個人到什麼程度或到什麼時候，但至少此刻，這個人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那就沒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
點完眼藥水，又開了一罐新的紅牛，程齊把視線重新落回螢幕上，看起來像是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方世烽沒有再說話，伸手拿過桌上的打火機轉了轉，指尖習慣性地摩挲著金屬邊緣。
「怎麼會有？」打火機會讓他想起很多事。但出現在程齊的桌上倒是出乎意料。
他沒有坐下，而是就這麼站在桌旁，看著程齊。
「啊？」程齊偏頭看了他一眼，見到是在說打火機後就收回了視線。「程征拿來的。說是……」他一邊說一邊像想到什麼的突然打住，看起來似乎有點氣惱。「跟你沒關係吧？」
「是沒錯。關心一下為我賣力工作的員工的人生該不會染上什麼不該染的壞習慣而已。」方世烽邊持續把玩、打量著跟一般便宜贈品或塑膠款式完全不同的設計。「而且這還不是便宜貨，我好奇嘛。」
「你沒抽菸還不是隨身帶著打火機。」懶得吐槽其他部分，程齊只是隨便指出其中一個邏輯漏洞反駁。
「我是為了縱火帶的啊。這終究也不是什麼好習慣，不推薦耶。」
「......。」思考著這段對話究竟有什麼意義，程齊嘆了一口氣。「所以？這麼晚了就回去休息，到底待在這裡幹嘛？」
「沒幹什麼。」方世烽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把打火機放回桌上，「只是覺得回來看到你還在，這種情況有一次少一次，就想多待一下而已。」
程齊聞言頓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
接著馬上，他低頭繼續打字，語氣淡淡的：「你非得強調你平安回來有多難得？」
「不難得嗎？本來就是機率問題。」方世烽輕描淡寫地回道。
程齊沒再接話，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像是在思考什麼。
房間裡一時陷入寂靜，只有鍵盤輕微的敲擊聲。
方世烽靜靜地站在那裡。他隱約覺得程齊有想再說些什麼，但沒有出聲打破這個過程。
幾秒後，程齊的手指停下來，他沒抬頭，只是低聲道——
「……生日快樂。」
語氣沒有特別的起伏，也沒有多餘的情緒，就是陳述了一個普通事實。
方世烽怔了一下，確認了日期，隨後笑了。他的笑意很淡，卻帶著難得的真誠。
「謝了。」他說。
沒有蛋糕，沒有蠟燭，只有一句話，卻是幾乎可以確認是只有真心的話，還是證明了適才所有猜想的話。他本來也不覺得自己的生日會有人真心想要慶祝，所以雖然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彆扭的祝賀，卻每次都讓他無比珍惜。
「打火機是程征拿來的。他說記名在他朋友那邊的遺失物認領期限到了，但大家都用不到。他說認識的人裡面只有你會用這麼浮誇的東西......就給你吧。」程齊再度停下了手邊的事情，伸出手示意對方接過。「別用這個縱火什麼的，給他添麻煩我就報警抓你。」
「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啦。」
「我知道。」程齊沒好氣的回應。「這裡沒你的事了，你趕快回去。沒有這種一直打斷我工作
的老闆吧。」
「好。我走之前可以分享一件事嗎？」他想到自己剛才實踐了迷因內容的事情。
「不行。明天再說。」
「好吧。」方世烽沒有堅持，確實，講了也只是惹對方生氣而已。
明天再惹也可以，反正目前還有明天。
他擺了擺手道別，比適才踏入之前愉快許多的離開了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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